艺术虫:您是怎么理解“中国性”这个含义的?请您谈谈现当代艺术“中国性”的一些特点?
张杰:说到“中国性”,我想应该先谈谈“现代性”。中文中出现“现代性”这个词,大概是近十几年的事。所谓“现代性”,是着重于西方自启蒙运动以来发展出的一套关于科学技术现代化的理论。因此,可以说现代性的发展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现象。从启蒙主义之后,理性的发展,工具理性、工业革命,到科技发展、市场经济的发展,这一系列的潮流似乎已遍布世界,无论你是喜欢它还是反抗它,它不可避免地涌来了。需要说明的是,现代性中不仅包括理性、科学的因素,它还有非常复杂的文化内涵,这些文化的因素在接触到其他文化时,很自然地就会产生变化,像中国、印度、日本这些国家,其现代性都源自于西方,但究其文化内涵,很难说西方的现代性对这些国家的文化和现代性的发展有主控能力。所以,有西方的现代性,也有脱离了西方一元化、霸权式的非西方的现代性。就我所理解,今天我们所言说“中国性”,其实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性碰撞冲突后的产物,是与中国当下的社会和人密切相关的,也就是“中国式的现代性”。我们的当代艺术其实一直是具有“中国性”的,艺术家们不是将西方的艺术观念和艺术手段复制、粘贴到艺术作品中去,而是将之“中国化”:在艺术作品的内容上,以现代人的观念展开对当今中国社会的反思与追问;在艺术品的构成元素上,将民族的、传统的与世界的、现代的相融汇。
艺术虫:我们知道一种文化融入到另一种文化,它是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的,像佛教传入中国受本土文化影响(道家、儒家文化),形成一种很有中国特色的“佛教文化”。那我想85新潮后,现代后现代艺术传入中国,跟中国本土文化的冲撞后形成的一种“本土性”的特征体现在哪里?跟西方的现代后现代艺术有哪些区别?
张杰:这个问题问得很大。现代后现代艺术同整个西方社会的发展密切相关,但现代艺术与后现代艺术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时间上的先后,后现代艺术在质与量上对现代艺术是有冲突和对抗的。当然,不管西方的现代艺术与后现代艺术之间有什么样的瓜葛,对于中国艺术而言,它们都是在85思潮之后接踵而来的,从艺术技法到艺术观念,给中国艺术界带来的是全面洗礼。但中国艺术生植于中国社会,不管外来的冲击再大,本土性的特征总会或明或暗地存在,从内容到形式。
艺术虫:我们知道油画本来是个外来的画种,那么它的本土化的一个过程是什么样的?本土文化赋予了“它”哪些西方油画中不具备的一些“中国性”?
张杰:油画不是中国的传统画种。它在中国的本土化包括:创作内容的本土化、形式技法的本土化、精神内核的本土化。在内容上反映中国的社会与社会中的人,技法上与中国传统绘画技法相糅合,精神内涵上对传统精神的审视和对现代社会的拷问等等,这些都是本土文化赋予油画的“中国性”。
艺术虫:我看到在您2012年新作《破碎的风景》、《山水混响》系列中,有很多自由挥洒的色彩(碎色块),颜色亮丽。我知道中国的吴冠中先生跟国外的波洛克都做过类似的探索,但不同的是两者贯穿画面的都为千回百转不规则的长曲线,而我注意到您贯穿其中的多为比较“利”的长短直线,请问您的这些线条是否跟现代社会的道路和建筑有关?
张杰:于我而言,笔下的符号既是现实世界的内化,也是内心世界的外化。在工业化的现代社会,流水线、钢筋梁、水泥墩、方正的摩天大楼、笔直的通畅大道充斥着我们的生活,长长短短的直线充斥着我们的视觉。同时,人的精神世界被物化、被失控的外部世界强制性入侵割裂,这样的心理状态也适合用硬朗强势的直线来表达。
艺术虫:在您《破碎的风景》、《山水混响》、《绿色印记》等系列作品中,我似乎能感觉到您在寻找一种介于传统写意跟西方抽象之间的一种艺术形式?是现实中的哪一点诱发了您对于这种艺术形式的探索?其中是否也包含对于当代油画“中国性”的一个思考和解读?
张杰:我一直在探寻一个平衡点,可以将国画中的点笔法与西方印象派的色彩用光、立体派、抽象派的构图方式相结合,以期在纵横交错的笔触、流动多变的光影、浓淡相宜的色调、丰腴厚质的肌理中,创造出一种写实与写意、抽象与具象、相似与不似、东方与西方、当代与传统相平衡的画面效果。简而言之就是,我希望能用油画的材料和中国书画的笔意绘制出一个气韵生动的宇宙,表现出一个气韵生动的精神境界。对于形式的追寻,不过是希望能流畅地传达出思想。前面说过,“中国性”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它包括技法、形式、但绝不仅仅是指技法、形式;它与传统相关,但不是传统的一脉相承。油画语言上的探索只是外在表象的“中国性”而已。我想,传统精神的阐发、当代社会的关照等这些深层次内容的传达才是“中国性”的关键吧。
艺术虫:我注意到您有一幅《山水混响》的作品,山体分上中下三层,完全背离了中国传统山水画构图,空白处似是留白,又非留白。齐白石老人说,画之妙处在于似与不似之间,您是否也在追求一种似与不似之间的妙处?
张杰:从我早期的创作至今,不论题材如何变化,这种似与不似、东方与西方、当代与传统相平衡的形式特征,一直是我所追求的。
艺术虫:我注意到,您很多作品都是用刷子刷出来的,一些小幅作品像《银厂沟》、《台湾写生》等则多为笔画出来的,那么这两种作画方式有哪些不同?这样很具体的一个用具(刷子)是否也有一个“中国性”在里面?
张杰:在创作类的作品中,一方面是尺幅多较大,且常有很多即兴的发挥或者灵感的突现,用刷子可以更为奔放不羁地进行表达;而在写生类作品中,我偏重对象客观真实特征的表现,画笔可以表现得更精准细腻。如果说工具的“中国性”,我想主要是在使用的方式和表现的效果上。
艺术虫:在您的作品中多为油画风景。我们知道很多艺术家会尝试很多的艺术门类跟创作方式,请问您以后是否会做类似的尝试?
张杰:其实以前我也有很多人物画,但这几年我喜欢山水。以山水为素材是带有很强烈的“中国性”色彩。山与水,是中国文化精神最有力度的形式表征。山水形态历来为中国文人墨客所钟爱,并且呈现出中国人审美经验中最基本的关系--人与自然。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人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二者之间不是一种互相依存的关系,而是主客同构,心物共生、共感、共振,生命和谐相融的状态。山水是与人的心灵世界相呼应的自然世界,所以,山水这样一种传统性很强的题材,可以自由表达我对现代人内心世界的体察、精神世界的思考。当然艺术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停止对艺术的探索。
艺术虫:我们知道中国的美盲比文盲多,而西方很多普通的公民都有很好的美学修养,这跟他们文化有关。您是做美术教育的,结合中国本土文化来说,怎样扫除“美盲”?
张杰:“美盲”,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这里的“美”是与“丑”相对应的那个“美”,还是指审美?如果是指前者,比如我们的当代艺术,似乎就和“美”没什么关系。如果是指后者,那就是要提高民众的艺术修养了。这事的确是任重道远,可以做和应该做的事还很多,比如,真正让艺术进入普通民众的视野,以民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引导式赏析,搭建起艺术作品与观赏者之间的桥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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