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的油画语言带有浓厚的理论色彩,这既是他的优势,也是对他的制约。不过,张杰的理论不是对艺术观念的抽象议论,而是对油画技术与材料的知识性研究与分析,这大概与他在研究生学习期间以油画技术与创作为研究方向分不开的。张杰的油画理论具有典型的学院教学的特征,其重点在两方面:首先是知识层面,从一个较为宏观的角度从规范性、科学性和系统性方面把握中外传统的与现代绘画语言的精神与实质,重点在传统;其次是技能层面,即对绘画技能的训练与操作,重点又在写实的技能,其中包括对具体材料技法的研究。所谓油画风格则是在这两点的基础上建立个性化的语言系统。
张杰实际上面对着一个难题,油画作为一门传统艺术,无论是造型观念还是材料技术都已经进入了一个历史的循环,它再不可能象在欧洲历史上曾出现过的那样,一种造型样式的创造和技术的革新都具有时代所赋予的文化意义。因此单纯是对传统造型观念和技术材料的研究也不可能创造出具有当代文化意义的作品。张杰虽然没有明确地谈到这一点,但他清醒地认识到在传统语言的基础上创建一种个人风格的必要性。在理性的研究与个性化的风格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理性的力量压制了生动的个性因素。但是我们从张杰的画中却看不到这种倾向,看到的是在纯熟的油画技法支持下的自然的感情流露和个性追求。如果把张杰的画在题材内容和风格样式上作一个简要的分类,再按时间顺序排列下来,就可以看到张杰在理性与感性、主观与直觉等对立的范畴中取得了较为和谐的一致。至少是力求从自我的角度来完成从传统规范到现代语言的过渡,虽然这个过程还没有完结。
张杰对传统技法的研究实际上对他的油画创作有很大的影响,但从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对传统的研究是有一个价值前提的,即从现代文化的角度对传统进行选择,在有意无意之间实现二者的接轨。之所以谈到有意无意,是指在张杰对传统的取舍上我们看到两个起支配作用的因素。这两种因素他可能意识到了,也可能没有意识到。第一种因素是地域文化对他的影响,实际上也就是指80年代初在四川在全国独树一帜的乡土绘画中所形成的一些语言特征,其中最明显的是少数民族题材的构成样式和画面的肌理制作效果。从张杰的一些画面上,从大的明暗关系,到笔触间的明暗转换,可以看出他对伦勃朗、埃尔格列柯的一种特殊兴趣,这些特征在80年代的四川绘画中已经出现,但张杰体现得更加精微和准确。作为个体的艺术家都是生存在具体的文化环境、特定的地缘文化(地理位置、气候条件、精神气质、文化传统等)中,在一个艺术家接受训练和进行创作之前,就已经以一种“预成图式”的形式对艺术家进行了规定。当艺术家在自觉接受某种训练的时候,“预成图式”就已经在支配着他的选择了。第二种因素是他自身的气质和艺术偏好,这种因素促使他在对大师技法进行研究的时候会以特殊的兴趣集中在几个人身上。如果说他对古代大师的研究是出于一种理性的思考的话,他对近现代大师的兴趣则更多地体现为一种个性化的追求,在他的一些画中,隐约可以看出凡高的用笔、印象派的用光、现代派的构成等各种因素,但这些因素已经和他的个人气质有机地融合在一起,锤炼成一种属于他个人的风格化语言。张杰自己谈到,画家风格的形成总是从模仿别人开始,再逐步寻找到自己的一种表现方法。这是学画的一个基本规律,但张杰作为一个有机会对技法材料进行专门研究的青年画家,这个过程显得尤为重要。
张杰的油画是比较纯粹的,除了个别作品在标题上暗示了某种文学的联想外,大部分作品主要是靠语言自身的表现力和个人的感情流露来打动人。这种整体上的单纯也使他的作品更具有中国90年代绘画的特征,不再追求立意的深刻性与历史的责任感,而是以一种单纯的眼光来观察社会,以一种真诚的感情来体验人生。这些特点在张杰的画面上都是以语言的纯粹性体现出来的。张杰的绘画以对传统油画语言的研究分析为基础,以对形式的主观设定为前提,应该有比较浓厚的理性绘画的特征,但在画面上体现出来的是从理性到感性的自然转换,实际上是为从学院派语言转换为个性化语言提供了一个范例。中国传统绘画在处理规范与个人风格的关系时讲究“从有法到无法”,“画到生时是熟时”,到一定阶段必须扔掉规范的拐杖,让个性与感性自由地发展,才能形成一种个人风格。实际上,这个原则只是对具有个性天赋的艺术家才有效,更多的人是在古人的规范中不能自拔,亦布亦趋,代代因袭。张杰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处理这个课题,并非绝对以“无法”来超越“有法”。技法是张杰在绘画中主要关心的问题,但他又不是对技法的单纯展现,而是将技法寓于具体的主题,在他的近期作品中大致有两种方式来处理技法与主题的关系;一种具有某种文学性和联想性的主题,如《岁月》和《黑白世界》等,《黑白世界》是“主题先行”式的创作,张杰肯定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力争通过技法的实验来绕过既定主题的局限,因此画面隐含着技法的“副部主题”。《岁月》可以理解为对技法的纯展示,而标题可能是“为标题而标题”,从构图、明暗关系到用笔和肌理制作都体现出一种强烈的技法意识和塑造能力。但从整体上看,这一类作品由于没有一个以自我参与的主题,纯技法的展示就显得缺乏感性力量的支持。
值得重视的是另一类作品,张杰自己谈到,在题材选择上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少数民族风情、普通人家、日常生活等题材,再在其中贯穿对人生哲理的思考。虽然仍然有文学性的因素,但不是那种戏剧性的联想,而是抒情式的散文风格。这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对画面主题的参与,一种个人的真情实感就会自然地流露到画面上。通过对作品的具体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张杰是以两种方式将主观设定过渡到自然生发,使对技法的理性分析与研究有机地与个人情感融为一体。首先是对传统技法的解构,这是从主观设定通向自然生发的桥梁;张杰的很多作品都采用了密集式的构图,哪怕在画面上只是一个人体或肖像,每一种具体的处理手法都是以符号形态复杂交织在一起,这等于是把传统的语言系统打散后重新组合成个人的话语系统。从结构主义批评的角度来看,把人们习以为常的关系和次序拆散和颠覆,人们就会对同一物体产生一种全新的感受。其次是在题材选择、内容安排、形象塑造和动态设计上完全从自己对生活的切身体验上提炼出来。但对具体的对象只是一种朦胧的把握,在主题上给人留下一个充分的联想与想象的空间。将这两种因素结合起来,我们就看到张杰的这类作品具有一种交响式的复合结构,在充分展示了个性化的油画语言特性的前提下,又使人感受到艺术家自己对生活的诉说。张杰在1993年创作的《构想》可以说是这种风格的代表作。画面采用了张杰自己谈到的密集式构图,布满画面的是老屋的梁柱和斗拱,首先就以一种具象的形体现为抽象的结构指示着一种现代绘画的追求,在梁柱的肌理制作和背景的明暗处理上反映出作者对技法的精心安排和组织,同时也是从一种久远的历史感与环境气氛上烘托了主题。一个现代少女的形象占据了构图的中心,虽然她在画面上的比例不大,但梁柱的透视很自然地把视线引向了她。她的表情和动态都没有具体的情节指向,但无疑是以一个现代人的形象与陈旧的建筑的对比,暗示了一种时间的反差。这个少女的形象反复出现在张杰的其他一些作品中,无疑也包含了他自己对生活的某种感受和情绪。
这幅画的标题是《构想》,画面也是极为写实的,但实际上是一件无标题作品,也没有具体的情节与事件,但我们明确地感觉到作者在作品中的存在,而且是随着作者对环境与形象的表现进入一种朦胧的诗意之中。至此,我们可以说,张杰在对油画语言与表现力的探索上开始进入一个新的境界,一种将理性融入到自我的个人风格。张杰表示他对语言的研究不会停止,今后还要向更单纯、更强烈的效果过渡,但其中不变的因素应该是对个人经验的把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条线索是不会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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